趙本山,人在江湖(組圖)

1月7日,趙本山突然亮相沈陽中街劉老根大舞臺。 本報記者 陳瑋 攝 1月8日,馬侍郎橋村一戶人傢的院門和樓房上,還掛著拍攝《鄉村愛情故事8》所用的道具牌子,但這部電視劇雖已殺青,播出卻成瞭未知數。 本報記者 陳瑋 攝

1月7日晚上,沈陽中街劉老根大舞臺,趙本山突然出現在公眾面前,拉瞭兩段二胡,唱瞭一段《鄉村愛情故事》主題曲,一下子點燃瞭氣氛。

與這段短暫而突然的火熱相對的,是本山傳媒對采訪的一致噤聲。

從吃百傢飯的孤兒,到縱橫演藝界的商人,從唯市場論斷,到跟著政治走,趙本山不斷變換著面孔,也在變換著生活。

1月上旬,本報記者來到沈陽、鐵嶺、開原等趙本山的“大本營”,試圖還原一個真實而多面的趙本山。

本報記者 陳瑋

紀梵希上衣和京胡

1月7日晚上十點,本該落幕的沈陽中街劉老根大舞臺,突然人聲鼎沸。

“看到觀眾的笑臉,我就控制不住。演員就是服務觀眾的,我們的生命是觀眾的。”趙本山剪短的寸發滿是白霜,背有點佝僂,看得出是努力打著精神,跟觀眾說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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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出人意料的出現,讓猝不及防的觀眾失控大喊:“本山大叔!我們挺你!”但這陣突然的騷動,嚇哭瞭不諳世事的小孩,聽到哭聲,他呵呵一笑:“瞅我害怕呢,讓我給整哭瞭。”

本山傳媒市場總監唐鐵軍說,這次趙本山是突然決定上場的。“他來到舞臺之後,我們問他演不演,他說演,就上瞭臺。”連本山傳媒專門負責宣傳的藝術總監劉雙平也出乎意料,對記者說:“你運氣實在太好。”

在臺上,趙本山給觀眾獨奏瞭一段京胡《夜深沉》,他說那是他認為最美的曲子。曲調悠遠而空靈,卻與他那件時尚的紀梵希上衣有些格格不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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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周前,同樣是在這個舞臺上,趙本山的出現,一下成為各媒體追捧的頭條。

他最細枝末節的動態,都能成為最敏感的話題。

這種變化,甚至影響到瞭他的老傢。前幾日,趙本山67歲的堂叔趙德發打電話給趙本山的經紀人,想問問村裡的路什麼時候能修,這是趙本山早就答應的事兒。然而他的經紀人隻是簡單說瞭句:“以後不要提修道的事兒瞭。”就掛斷瞭電話。

“小三兒(趙本山排行老三)是不是遇到事兒瞭?”趙德發隱約覺得不對勁,想問,卻沒有任何途徑,他們都沒有趙本山的號碼。

身處大山深處的趙德發不知道,蜂擁而至的記者正紛紛捕捉關於趙本山的一點一滴,然而一向對媒體親和的本山傳媒此時卻集體噤聲。不管是辦公室,還是經紀人劉輝,都直接將記者引向瞭藝術總監劉雙平。

然而,劉雙平的電話永遠是無法接通的狀態,發出去的長消息,很久才會收到一條回信:“近日采訪媒體較多,允一傢而得罪其他,盼理解。”

曾接受媒體采訪的鐵嶺市藝術團團長趙秀,見到記者後連連擺手。“你問這個話題,我沒法說,好的不好的,說瞭都不行。”趙秀說,之前的一次采訪,他都是說趙本山的好,但是報道出來,卻並不如意。之後趙秀跟本山傳媒進行瞭溝通,“不說話也是那邊的意思。”

“我們的意思是讓這件事風平浪靜地過去吧,他很累瞭,我們磨破嘴皮子也沒什麼用。”趙秀說。

有媒體在鐵嶺市馬侍郎橋村看到正在《鄉村愛情故事8》片場的趙本山,不少記者都直奔過去碰碰運氣,但戲已殺青皆無功而返,那裡的村民說,趙本山拍戲的時候會提前圍上圍擋,就算來瞭,也沒法上前。

也許是來的陌生人多瞭,這個背靠大山的村子似乎也敏感起來。曾把自傢屋子借給《鄉村愛情故事8》劇組的金女士看到記者,趕緊支吾著走開。就在一個月前,她還樂意讓陌生人到傢裡拍照,每張收50元錢。

《爹媽滿院》在臨開播前一晚,突然被廣電總局叫停,趙本山傢中藏20噸黃金,與黑道有來往的傳聞鋪天蓋地,隨後就是被“廣電總局封殺”的傳言。

“四面楚歌”,有媒體這樣形容趙本山的境地。圍繞他的各類事件,卻在真真假假中翻轉。從會上網的村民們口中得知趙本山近況的趙德發,深深嘆瞭口氣,“小三兒跟以前不太一樣瞭。”

從小會來事兒

發達後回村給每戶發錢

蓮花鄉石嘴溝子村坐落在開原市東北的小山溝,需要走幾道崎嶇的山路才能到達。隻有二三十戶人傢的小山村,如今卻成為一個傳說,有人說這裡有靈氣,走出瞭無數大學生、飛行員、黨校老師,但真正賦予這個小山村神話色彩的,還是趙本山。

趙德發卻覺得沒沾上小三兒的光,幾天前的一場雪,把唯一的山路凍住瞭。去年6月,趙本山回到村子上墳,趙德發與村裡幾位老者趕緊跟上前,寒暄著想讓趙本山幫忙修一下村裡的路。趙本山一口答應下來,並對身邊的人囑咐:“這事交給你辦瞭。”然後跟往常一樣,笑著問問村裡收成怎麼樣,幾位老人還在不在,然後給瞭每人一兩千塊錢。

趙德發說,每年趙本山回來,不管認不認識,瞅見村裡的人他都會給錢,這成瞭一種習慣。“最初他回來的時候還不是很有錢,但也給,每戶二三百吧,後來每年都增加,現在一戶給一兩千塊。”從小跟趙本山一起長大的村民劉自林說,有的長輩年紀大瞭,趙本山下來墳頭就奔去看望,臨走再留下幾千塊錢。

“小三兒是個感恩的人。”趙德發卷著煙回憶,趙本山在傢排行老三,村裡的人都喚他“小三兒”。在他六七歲的時候,母親和爺爺相繼去世,父親撇下他自己去瞭北大荒。趙本山一下子沒瞭傢,村裡的鄉親們就主動讓趙本山到傢裡吃飯。

“小三兒要臉,再難也從不跟別人要東西。”趙德發說。

在蓮花小學上學時,同學們中午都從傢裡帶午飯,趙本山就躲到沒人的地方,等大傢吃完再回來,有同學問起來就說自己回傢吃飯去瞭。下午上課時肚子“咕嚕”響,趙本山就喝一肚子涼水來掩蓋,為的是不讓別人知道他沒吃飯。

也許自尊心太強,趙本山吃“百傢飯”多少會有些不自在。趙本山的老嬸記得,小時候來吃飯,趙本山都會主動幫著幹活,“他那麼小,怎麼會讓他幫忙。”於是趙本山就在一旁講笑話,哄大人開心。“嘴甜,會來事兒。”幼時的察言觀色,沒想到會成為趙本山日後成功的重要因素。

“對他好的人,小三兒都記得住。”劉自林回憶,前幾年趙本山每次回來都去看望劉自林傢的老爺子,常常嘮起他年輕時饞酒,劉老爺子拿出自傢的白酒邀他喝。從小照顧趙本山,給他做衣服的幹媽,也常被趙本山掛在嘴邊,每次回去看望,都留下一兩萬塊錢。

而這種“知恩圖報”的品性,也在趙本山的事業發展中發揮瞭作用。跟趙本山打過交道的孫平(化名)說,曾經提攜、幫助過趙本山的人,如今都和他維持著不錯的關系,對方有困難,他會義無反顧地幫忙。

前香港《文匯報》駐大連記者在一篇文章中表示,他和一些人談談笑笑的,就把很多大事辦瞭,不動聲色。孫平說,趙本山說話好聽,很容易跟大傢打成一片,朋友特別多。“比如電視劇《劉老根》裡出現的號碼很牛的車,都是趙本山朋友提供的。”

扯下粗金鏈子就送人

但他的仗義慢慢分瞭人

劉自林說,趙本山小時候不愛學習,就對文藝感興趣。憑著自己琢磨出來的本事,趙本山從公社文藝宣傳隊,一路走到開原市,再到鐵嶺,最後被薑昆賞識,走進中央電視臺。

“他是個實在人,很仗義。”劉自林說,“經常課上到一半人沒瞭,一問打架去瞭。”劉自林說,他脾氣急,越戧他火越大,也愛幫人出頭。有一次村裡來瞭一個收鵝的夥計,非說劉自林傢養的肥鵝是偷的,跟老爺子吵吵起來。”小三兒聽見瞭就從傢裡跑出來,見講理不成,上去就削他,最後沒辦法承認冤枉我們,灰溜溜地走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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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平說,趙本山的仗義是出瞭名的,連畢福劍都在公開場合稱贊他“仗義”。有時一連幾天的活動,都是人情場,發達瞭也常替人“平事”。

“很容易跟趙本山交上朋友。”孫平說,趙本山性子非常豪爽、直率。2008年前後有一次大傢一起打麻將,趙本山戴著一條粗金項鏈,桌上有人開玩笑,說想要趙本山的項鏈,趙本山二話沒說,就把項鏈扯下來塞到他手裡。

可在趙德發看來,趙本山的“仗義”慢慢就分瞭人。

趙德發前幾年去沈陽本山傳媒基地看望趙本山,前幾次去瞭趙本山都笑著起身招待,非常熱情。“這四五年再去,保安就直接說董事長不在,有一次我偷偷跟著服務員上去,發現小三兒就在二樓辦公室呆著呢。”趙德發說,現在根本找不到趙本山,一般都是通過經紀人,但是大多時候經紀人都不傳話。“也有架子瞭。”

有一次,一位遼寧下轄縣的處級幹部想跟趙本山合影,趙本山一動不動,繼續忙自己的事情,弄得那位處級幹部很尷尬。“開始分人瞭。”趙德發抽瞭口煙,欲言又止。

“散夥瞭,

出去沒人瞧得起你們”

感恩、仗義和“會來事兒”,讓趙本山走得順風順水。然而對待手底下的徒弟,趙本山又是另外一個面孔。

嚴冬的工作日,沈陽中街劉老根大舞臺仍然人山人海。1月7日下午三點左右,12排之前的中間座位已經銷售一空。

趙本山於1993年成立本山藝術開發總公司,2005年將遼寧省民間藝術團升格為本山傳媒,將二人轉藝術推向市場。

據《理財周報》公開報道,2004年,趙本山買下沈陽大舞臺,更名為“劉老根大舞臺”,並開始連鎖經營。到瞭2009年,僅用7年時間,“劉老根大舞臺”從鐵嶺開到北京,甚至開到深圳,當時二人轉的總票房能達到1.5億元。

在鐵嶺大戲院的節目單上,趙本山的徒弟經常承擔著壓軸節目的表演。

貧苦出身的徒弟,在趙本山一部接一部的電視劇中,頻繁露臉,身價倍增。

在沈陽中街劉老根大舞臺的廣場上,停放著奔馳、路虎等名車,其中不少是當天表演的徒弟駕駛來的,有些當紅徒弟的傢人,也在自己傢鄉開起瞭二人轉藝術學校。

造星的同時,趙本山卻又在“壓著”徒弟們。本山傳媒的弟子們仍然拿著年薪,沒有趙本山的允許,任何人不得私自接商演。

傳言小沈陽一年能創造1億的產值,但在本山傳媒每年隻拿500萬工資。在一次采訪中,丫蛋不經意說出“收入多數歸師傅”。而趙本山在公開場合說,徒弟的走紅是借助他的平臺,言下之意,似乎應該接受平臺的制約。

趙德發說,在去本山傳媒基地時,要先通報董事長才能進入。“等他們知道我是他們董事長的老叔,一個個都很熱情,還要扶著我,一口一個老叔叫著。”趙德發說。

在沈陽中街大舞臺,記者請保安傳達一下想見總經理的意願,同樣因為“級別達不到”被拒絕。

“他對徒弟要求很嚴格,徒弟們拍得不好,趙本山就板著臉要求一遍一遍地重來。”金女士說。而趙德發記得,跟趙本山嘮嗑的時候,身旁的徒弟跟趙本山目光一對視,就立馬走開。晚上拍完戲回到本山傳媒基地,還見到趙本山劈頭蓋臉對著徒弟發火。

趙本山笑言:“在本山傳媒大傢瞅著我都害怕。”高壓之下,一眾徒弟對趙本山言聽計從,趙本山徒弟張小光曾說:“以前跑夜場,也不受尊重,到師傅門下,才有瞭穩定的生活,這都是師傅給的。”

對於一眾隻靠二人轉起傢,沒有任何根底的徒弟們,趙本山明白他們的脆弱,正如他曾對徒弟唐鑒軍說,“一定要管好手下這幫師兄師弟,你們走到今天不容易,不能散!如果散夥瞭,出去沒人瞧得起你們。”

以前聽市場的

現在聽“上面的”

沈陽中街劉老根大舞臺依舊華麗而大氣,演員依然奮力耍寶賣藝,而在舞臺的大屏幕上,赫然打出瞭“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”的全文。最近排練的劇目,一段類似於“為民做主”的獨白,正經得與荒誕的喜劇有些不太搭調。

在前一陣接受媒體采訪中,趙本山公開表態:你不靠近政治,不相信你的黨,那還搞什麼藝術?你不聽黨的話你還搞什麼藝術?趙本山的商業心術,從跟著市場一下子變成瞭跟著黨走。

一石激起千層浪,有人說是刻意討好,有人說是狗急跳墻,還有人說是行為藝術。

山東省曲藝協會會長孫立生則說,趙本山一直跟著環境在變換自己的“面孔”,然而這次未必成功。“他不是一個個體,隻是社會誕生的一個符號。”

“他認為他所表演的娛樂是大傢喜歡的,所以越來越膨脹,一直跟著市場走。”孫立生說,但是他想錯瞭,不是他的娛樂逗笑瞭觀眾,而是他最淺薄的段子,恰好適應瞭這個社會“娛樂至死”的需要。

孫立生被認為是全國第一位對趙本山開炮的人,在2008年趙本山如日中天時,他提出趙本山小品低俗化,博客一度被十幾萬人圍攻,不得不關閉。而現在,卻有很多人開始在網上贊同孫立生的觀點。

“這就是環境。”正如趙本山面對眾人指責二人轉低俗,曾底氣十足地說:“好不好,市場說瞭算。”去年的文藝座談會之後,二人轉市場依舊火爆,但是趙本山再也不提市場瞭,自覺學習講話,跟著主流的步伐。而大眾也都換瞭位置,對著趙本山開炮。

在四面楚歌之時,趙本山曾透露出一絲無奈。“藝術傢應該要懂政治,這是首先。比如我們現在的首長說本山我們來聊聊藝術,那我能不去嗎?你得聽上面的。”

“小三兒要臉。”這句話趙德發說瞭很多遍。

有媒體報道,趙本山散步時,都要有幾十人陪著。“他小時候缺少的就是尊嚴,越缺少什麼,就越想得到什麼。”他的徒弟說,其實師傅內心很孤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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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可是似乎走得有些遠瞭。”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曲藝工作者說,前幾年,一位曾提拔他的人士舉辦瞭一場演出,趙本山沒趕上最後一班飛機,直接坐著私人飛機趕來瞭,前呼後擁很多人。這一趟就花瞭12萬。然而與華麗的出場相反的,他在臺上表演瞭一段鼻孔吹奏。“那是個非常正式的場合,這樣的表演多少有些不合時宜。”該人士說,這就像是趙本山本人的寫照,有瞭排場,卻丟瞭裡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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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德發說,趙本山對傢鄉的感情很深,六七十平的辦公室裡,放置著他到處買來的犁、紡車和其他鐵具。他拍攝的所有電視劇場景,都是背靠著大山,像極瞭他出生的石嘴溝子村。趙德發記得,趙本山在上海病危那年,回鄉後拉著趙德發的手說,“我真害怕一下子過去瞭,再也回不到傢鄉瞭。”

那裡,才是他最真實的地方。(來源:齊魯晚報)



本文來源:大眾網-齊魯晚報

責任編輯:王曉易_NE00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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